巴山夜雨：听不得真话还能战无不胜？-吴戈 国际时事军事评论员

中国人爱说“兵者，国之大事也”，中国孩子从小就崇敬战争英雄，当下的网民更有不少为“战”消得人憔悴。可喜可敬！

然而与此同时，我们也发现，相当多的中国人对战争听不得真话，好战却不知战。说句骇人的话，以此为战，恐败数大于胜算，因为世上还没有任何国家在狂妄自恋和掩耳盗铃中赢得过战争。

这一现象的最新例子发生在6月5日，长期以体谅复杂中国的难处，认为政府凡事都情有可原的《环球时报》总编胡锡进仿佛压抑已久的新闻客观性突然发作，在微博上讲述了一段三十几年前对越边境作战老兵的故事。信息极为简单，此人参加敢死队后即被严密看管，幸而任务取消。

出乎所有人预料，此言引发轩然大波。称得上中国狂热爱国群众总代表的退役军人戴旭首先发难。严格说，戴的第一层意思是有道理的，他希望胡提供证据；可是不待对方回应，戴的第二句话已经作出有罪判决，将他与《炎黄春秋》杂志对狼牙山五壮士、《读书》杂志对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历史探讨一起归为别有用心地抹黑解放军；最后，还不忘揪出去年李开复、薛蛮子等攻击戴时，胡背叛革命的旧帐，上升到“做人良知”的高度。

不能不说，戴的言辞充满文革色彩，不容辩解，还无限上纲为路线斗争和阵营问题。更可怕的还是闻“激”起舞的戴旭粉丝，立刻以中国人民解放军受了比战败还严重的奇耻大辱，十三亿中国人民绝不答应，一定要血债血偿的势头，将胡锡进淹没在唾沫海洋里。

姑且不说对越作战的历史挖掘和探讨在大陆一直被严密限制，即使不限制，面对这种红海洋，胡哪里还敢请出他交谈过的越战老兵，就事实展开考证，须知他的媒体一秒钟也离不开狂热民族主义和极左浪潮，那些骂他的网民称得上这份报纸的衣食父母。

然而，胡还是在道歉的同时作了一句辩解：“我想说战争的残酷。那些带了些许恐惧走向战场甚至牺牲的军人，唤起了我一份特殊的崇敬”。抛开那位老兵所说的敢死队被严密看管是否属实，人性面对战争可能有怯意和痛苦，乃人类的基本现实，绝不因为是中国人，中国军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解放军的军人就完全没有这种本能。

古今战事无数，人类反映战争痛苦的纪实和文艺作品汗牛充栋，最搞笑的是，那些狂热者看到描写外国军人在战争中的恐惧和外国军队的强迫，从来没有任何不解和反感，更不会暴跳如雷地声称“人是多么坚强的动物，谁他马对战争会有恐惧，你血口喷人”。甚而至于，这些人会主动添油加醋地相信和传播美帝都是纸老虎一类信念，会认定近日用5名塔利班要犯交换回来的美国大兵本来就是逃兵，根本不值得交换。

值得注意的是，对解放军现代战事中的问题和不足，自1984年《高山下的花环》敢于触及军队高干战前将子女调离战场后，在“合法”而影响较大的文艺作品中几乎再无任何负面。倒是今天终日宣扬中国要敢打大打的“爱国将军”一面辩解自己当年战前3个月调离前线仍是精忠报国，与逃兵丝毫无关，一面要求国安查处“诋毁者”。

因此，戴旭和他的群众想要强化的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任何成员从来没有，也绝不可能在战争中有任何恐惧，他们任何时候都无比英勇，因而在战事中无需任何约束和强制成份。可是对这一点，他们又只允许以众口一辞的口水优势来强行证明，却不允许任何人，包括亲历者，对人民解放军战史上的任何史料和细节公开研究、探讨和评价，并将已经探讨者统统戴上别有用心，不支持解放军的帽子，恨不能发配劳改。实际上，对胡锡进所提那位老兵的经历，这些人也从来没有调查的兴趣。倒是上海最大的全国参战老兵群同日被封，什么理由也没有。

我只想问，如果军队及其人民处在这样的思想禁锢和极左狂热支配下，不败还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