暐瀚觀點：羽田機場的歐巴桑-黃暐瀚 政治記者
2016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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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的乾淨、日本的美食、日本的風景、日本的交通、日本的童叟無欺，以及日本總是有降低高度的孩童洗手台，這樣處處為了遊客著想的日本，觀光怎能不強？（作者黃暐瀚圖片）
孩子漸漸大了之後，我跟太太決定，不再參加「團體旅遊」。2012年，終於第一次，帶著老婆孩子跟爸爸媽媽，七個人，去日本「自由行」。
飛機才剛抵達東京「羽田機場」，孩子就吵著要上廁所。
廁所極大，非常乾淨，因為孩子小（當時三個小孩分別為6歲4歲2歲），一家五口一起擠進一間親子廁所裡面，輪流照顧孩子方便。
日本廁所的按鈕，比台灣的ＫＴＶ還多。孩子皮，到處亂按，氣得我當場罵人，教訓起來。
就這麼，大包小包，奶粉瓶罐，身上背著行李，手上還推著嬰兒車的極困難情況下，終於完成了通關，領好了行李，準備搭車往東京市區前進。
「お客様 Huang wei han…. お客様Huang wei han….」，才一出大廳，我彷彿聽到廣播在叫我的名字，要我去櫃檯報到，聽著日文，半信半疑（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我走到「受付」台問：「有什麼事嗎」？
「請問您是Huang wei han 嗎」？櫃檯人員問。
我回答：「我是」。
對方又問：「請問您有證件嗎」？
我拿出剛剛通關時一直拿在手上的護照給她看：「有，我是黃暐瀚」。
查驗完身份之後，對方起身，靠近的說：「您的錢包還在嗎？我們撿到了一個好像是您的錢包」。
這一問，我大驚！立刻伸手去探原本綁在腰間的「霹靂包」（第一次自由行就這麼俗，帶了一個平常根本沒在帶的腰包），竟然早就不見！裡頭有現金，有日幣，有美金，還有全部的信用卡，我聽完眼前一面空白，一陣暈，不知該怎麼辦？
「對！是我的，是我的皮包沒錯，是一個霹靂包，藍色，上面寫的雅典奧運2004，是我的！請問有人撿到嗎」？
對方不疾不徐，也不說答案，請了另外一位穿制服的海關人員，引導著我，再度回到羽田機場的管制區內。
一路上，我臉色早已發白，想著這次出門的日幣現金18萬，1000元美金，以及身分證、台幣、信用卡，居然才剛到日本，就全部丟光！怎麼會這麼糊塗？心裡反覆想著：「撿到的人，不知道是誰？裡面的錢，不知道還在不在」？
最後，海關人員引導我到了一個失物招領的辦公室，打開最底層的抽屜，拿出那個二十分鐘前還掛在我腰上的霹靂包。我一看，口念阿彌陀佛，眼淚快飆出來，連忙說：「是這個沒錯，這是我的，謝謝，是這個沒錯」！
打開霹靂包一看，裡面的幾千元台幣，信用卡，身分證，全都還在！然後旁邊信封袋裡頭的十八萬日幣，一千元美金，也一分不少，全部都在。
原本慌張的我，這時漸漸轉為驚訝，驚訝到底是誰撿到？居然這樣的「拾金不昧」？
我問日本官員：「請問這是誰撿到的，我是不是可以謝謝他」？
日本官員回答：「別客氣，這是我們的清潔阿姨撿到的，在你剛剛下飛機的空橋入口的廁所撿到的」。
聽完他的說明，我眼眶幾乎泛淚，用九十度的鞠躬，向日本海關人員，深深感謝。手中緊緊握著一毛都沒少的霹靂包，疾走回到家人身邊，我一邊走，一邊想到1998年的一段往事。
1998年，我在台東志航空軍基地當兵。
由於台東地遠，家住北部或西部的阿兵哥，都採「一月一休制」，一個月只休一次，每次休假一週。那時我每次放假，都會先搭C-130北上，之後再搭客運轉回台中。
某次我搭那年最火紅，號稱擁有「飛機商務艙座椅」的全新客運，要從台北回台中。車上有杯水，有雜誌，還有毛毯，服務頂級，才上車，就舒服的睡著。
車到台中之後，我選在五權西路下車。才下車，右手一摸右後邊口袋：「完了，錢包呢」？
我腦中回想所有可能，剛剛買票有沒有錢包？上車之後有沒有錢包？腦中迅速得到結論：「應該是睡覺的時候，不小心從褲子口袋給滑出來了」。
結論已成，我拔腿就追，從五權西路狂奔追著剛剛從我眼前離開的客運巴士，一路跑，拼命跑，幾乎要比路邊騎機車的阿伯還快。就這樣，一路追到了巴士左轉自由路，遇上紅燈停住，我才終於追到了車門旁，拍門示意。
「什麼事」？司機開門問我。
「歹勢，我是剛剛搭車的客人，我錢包掉了，可以上去找一下嗎」？我說。
上了車之後，正好看到車掌小姐（當時這家客運配有車掌小姐）已經收拾好座位，走回艙底，我在座位上下來回看了幾遍，卻都沒有看到錢包。越看越急的時候，原本跑下中間貨艙的車掌小姐，又上來了。
「先生，你在找這個嘛」？車掌小姐左手拿著雜誌，右手拿著毛毯，語氣僵硬的問我。
「不是，怎麼會是這個？這雜誌跟毛毯都是你們的東西啊！我在找錢包，請問有沒有看到我的錢包」？
聽完我說這句話，他又下艙底，拿出了我的錢包：「是......是這個嘛」？
我一看，喜出望外，連忙感謝：「是，是這個，這是我的錢包，我姓黃，裡面有我的身份證，這是我的錢包」。
接過錢包之後，我如獲至寶，感動得快要哭了出來，沒想到，打開錢包一看！裡頭原本的三千三百元，只剩下三張一百，三張全新的一千元，不見了。
「小姐......這…..我裡頭原本有.......」想了又想，我終究說不出口，我沒有任何證據，不能誣賴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
因為我是部隊的行政官，所以天天記帳，天天摸錢。錢包裡面有多少錢？總是清清楚楚，一點不差。
即使已經事過18年，我還清楚地記得，那天回台中之前，我到台東財務組去報了一次賬，還去台東台灣銀行領出了新鈔。三張一千元，連號687、688、689，是從沒用過的千元新鈔，連帶三張一百元，也是新鈔，就放在我的皮包裡面，三千三百元，不會有錯。
真沒想到一趟客運，三千告吹，我只能苦吞，不能辱人清白。
下了車，看著剛剛苦追一公里的車子，從我眼前揚長而去，那時的痛，我永遠記得。
也就是因為有過這樣的痛，14年後，在日本羽田機場的我，才會如此的驚訝！
一個掃廁所的歐巴桑，撿到了一個放著日幣18萬，美金一千元，還有一堆信用卡的皮包之後，居然只把信用卡拿出來看了看名字，就回報給櫃檯，全數交出。
由於那是一個沒裝監視器的廁所，他大可以在沒被拍到的情況下，隨意抽出一疊現金之後，再把證件皮包交給櫃台。一來她不會跟失物者接觸；二來證件信用卡全都沒少，大多不會太追究；三來，就算失物者要主張自己「少錢」，沒人可以證明，少錢是什麼原因？
這麼多的「其實可以」，卻沒有一點在這個掃地的阿姨身上發生。她明明開了皮包，看了卡片，還知道有錢，但她卻沒有拿，一毛都沒有拿。
離開羽田機場的時候，我朝著機場，深深鞠躬。
我感謝的不只是這個掃地的歐巴桑，讓我可以在接下來的十天旅遊中，有錢可花；我更感謝眼前所見這樣一個自制不貪的人性，讓我終身都願意到日本旅遊，而不覺得有一絲冤枉。
或許，那是日本人在「三一一大地震」之後，對台灣人的「報恩」；或許，我只是碰巧遇上了一個人格特別高尚的掃地阿姨。不管答案究竟是什麼，日本的乾淨、日本的美食、日本的風景、日本的交通、日本的童叟無欺，以及日本總是有降低高度的孩童洗手台，這樣處處為了遊客著想的日本，觀光怎能不強？
怎麼可能不強？
暐瀚 2016-9-12 de 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