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樂女談:剩女是話題,剩男是問題?-趙思樂 女權主義媒體人

20150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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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內地適婚年齡男性人口將多於女性,「剩男」較多。
「到2020年中國的『光棍』數量將超過3000萬。」類似這樣的驚悚題目,在近幾年每隔一段時間就要被媒體、專家憂心忡忡地討論一遍。到底是多少萬由於測算方法不同差距較大,從400萬到3500萬不等,但無論數量幾何都被認為是一個「嚴重的社會問題」。
「剩男問題」的產生基礎在於出生人口性別比(出生男孩數比出生女孩數)持續高企。出生性別比的正常範圍是102-107,而近30年來中國的出生性別比都高於107,1994年後更一直高於115,日前國家統計局公布的2014年的數字是115.88。也就是說,每出生116個男孩,大概只出生了100個女孩。那麼將2020年適婚年齡的男性人口數和女性人口數兩相一減,就推算出了「剩男」數,這還是在女孩都能被「配對」的前提下。
專家們對出生性別比高企的原因可以說是有共識的——計劃生育政策和重男輕女文化交叉影響,導致屢禁不絕的胎兒性別選擇——男的留,女的墮。所以這個被形容為「剩男」的問題,其實是女胎大規模「被消失」的問題。諷刺在於,女胎大量被墮,只有構成了對男性婚配的威脅,才被視為「嚴重問題」。
但比起「剩男」,「剩女」這個詞匯更常見諸媒體,而相比於「剩男」被視為社會問題嚴肅討論,「剩女」更像是一個娛樂話題。「剩女」們被擺上相親節目評頭論足、評言論行,被畫進各種漫畫諷刺著自戀、挑剔。與她們相聯繫的還有一堆衍生概念,比如「拜金女」、「女博士」、來自城市的「孔雀女」和學歷高、職位高、收入高的「三高女」……
相比「剩男」總被圍觀者擔心會報復社會,「剩女」們本身從來沒有被視為社會威脅,她們要麼被調侃為嫁不出去的loser,要麼通過造成更多「剩男」才被視為「社會不穩定因素」。從這個意義上,「剩女」只是媒體和大眾的「話題」,「剩男」才是專家和政府眼中的「問題」。
因此,不難發現,真正造成「問題」導致她們成為「話題」的是,「剩女」們並非傳統賢妻良母的好材料。受過良好教育、社會地位和經濟能力不俗的她們,不會心甘情願將做飯打掃、養育小孩、照顧公婆放在自我實現之上,更不會缺乏主見聽憑男人指示。
要跟她們在一起,男人必須放棄「一家之主」的幻想,在這個時代,女人不再需要主人。
這也意味著女人也不應再執著於找一個「比自己強」的男人再把自己綁在他身上。一方面這很難找:剩男和剩女之間的階級差距真實存在,按照A級男配B級女的傳統模式,剩下的必然是A級女和E級男(我不贊成按資產教育等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在此使用只為分析現狀),而且農村泛濫的性別選擇也造成底層「剩男」的數量尤為龐大;另一方面,要一個比自己強的男人幹什麼呢?經濟、知識和自尊,女人都可以自我滿足,伴侶要提供的就是親密、支持和陪伴,這不需要一個強人,只需要他是一個「性別平等男」。
目前「剩男問題」的解決方案中最靠譜的是:實現女性全體(過去某程度上向城市精英女性傾斜)在就業、教育、財產分配、社會地位上的性別平等,以降低生育性別選擇的動力。但這難免遠水救不了近火,而且沒有打破「婚配」的傳統思路——無非是有了更多女人可以配男人。
我的看法是,需要打破性/愛與婚姻的綁定,以及性/愛的階級區隔,才有可能同時解決「剩男」和「剩女」問題。
性/愛與婚姻的綁定在男性身上較為寬鬆,而在女性身上更加嚴格,其表現就是五花八門的蕩婦污名和依然強勢的守貞文化。性/愛的階級區隔主要體現為,女性的性資源被導向同階級或階級更高的男性,以致階級越高的男性越具有性特權。
在性別不平等越嚴重的社會,守貞文化越強大、性/愛的階級區隔越明顯——女人難以獲得與努力相稱的上升,就只能寄希望於「嫁個有錢人」,或者至少得嫁個不給自己加重負擔的人。
底層男性沒有性機會而上層男性壟斷性資源,就帶來所謂「社會矛盾」,這種對性特權的仇恨也很容易轉介到女性身上,由此產生對「剩女」、「拜金女」的構建和污名化,甚至性別暴力泛濫。
如果不再對女人加諸守貞枷鎖,解除性/愛與婚姻的綁定,性與愛的市場就不需要再以男女的絕對人數論平衡與否。女人也不必再焦慮自己「剩下」,即沒有及時把自己的性承包給一個「好男人」。
打破性/愛的階級區隔,不再糾結於B級女要配A級男,或者不分ABCD,才有可能讓各種出身和背景的人更平等、自由地享有性和愛的機會。而要如何打破呢?除了減小總體貧富差距,還得從讓女人擁有平等的發展機會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