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志平專欄：必有我師

這兩年來，有的是讀書的時間，重溫惡補了人生的不足。身旁床底堆滿着家裏託出版社從老家遠洋寄過來的書，都是一直要讀，要重讀，而老是沒有騰出空檔和清淨心情來享受的福氣。正如《論語．述而》所載的「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紐約大都會看守所內芸芸複雜眾生都是我的老師，都是前來度我的菩薩。

那天在圖書館內，工餘時又和「艾凡」（假名）巴基斯坦裔生物工程師，及「積克」（假名）來自牙買加非裔教師，和教育主管「品尼」（假名）主任一起聊到西方人抗拒戴口罩的文化。

積克老成持重的說：「西方文化注重個人樣貌。兩千多年來，絕大多數的人們都是文盲的，帝王將軍官員也是不識字的，懂書寫的只有寺院裏的修士。所以個人的識別只靠容貌而不是名字。把臉孔蓋上便是沒有了自己的身份個性，所以西方人的臉是不能遮蓋的，只有彌天大盜和麻瘋重病者才會把臉蓋起來的，是個人極端羞恥的表現！」

艾凡馬上補充：「是啊！在歐洲各地，都見到古代帝王將軍的塑像雕刻，和油畫素描。權威的象徵就是統治者的形象面貌。直到現在你們注意到所有政府部門辦公空都掛着在任總統的照片，猶如老闆無時無地的盯看着你們。香港政府有這樣的做法麼？」

我解釋的說：「我小時候，香港還是英國的殖民地，我唸的是政府官立小學，還記得校長室，教師室都在當眼位置懸掛着英國女王的照片。那時候，聽說所有警署、法庭、政府辦事處，以至所有政府的設施、學校都懸掛英女王的照片。一九九七年，香港主權回歸中國，所有女王照片都被拿下來，但中國領導人的照片沒有代替上去啊！中國人不搞這一套的。幾千年來，中國歷代皇帝宰相將軍都沒有留下肖像容貌，不是那時候沒有畫師藝術家，是沒有這習慣。人像素描都是近世紀西方文化輸入後才發生的事。」

品尼跟着也插話：「你們知道嗎？古羅馬的錢幣都鑄着凱撒大帝的頭像，就是表示你可以不相信這片金屬的價值，但一定要相信帝王的旨意，形象相貌代表了力量和權威。你們中國人可不是這樣直率表達的吧？」

積克搶着回答：「才不！我見過一些中國的古錢幣，都是沒有頭像的，寫着幾個中國文字而已！我看中國文化注重的是內涵而不是外表。中國的文字可是歷史最悠久而一直還能用到今天的文字，你們中國人可以透過這共同的文字和大江南北十多億人溝通，還能和幾千年以前的古人溝通，真的了不起！」

艾凡拍拍積克的肩膀說：「你真是中國人的朋友！大學時的教授說，中國文字就是把五千年中國文化串繫起來的關鍵，也把海內外中國人的心沾連在一起的要素。我幾年前在中國各地看到的，都不是領導名人的照片形象或雕塑，而是他們的題字。故宮裏每個房間宮殿都有皇帝題了字的匾額。每家每戶，每一個中國商店飯館都有至少一個或多個題字匾額，管不了那人家懂不懂寫的是甚麼，他們都以擁有題字為榮。名人雅士都互送字畫為樂，甚至還可以賣字維生呢！可見文字在中國人社會裏的重要性。」

品尼主任點着頭說：「文字就是力量，權力威武就是透過文字表達出來的，也就說明了文字在中國人心裏佔着異常重要的位置，見其字如見其人，字可比言語說話更有威力，更重要。寫了下來，就是墨寶筆迹，身份存在的見證，抹不去，忘不掉的，比面貌臉容保存得更悠久！」

艾凡最後的感嘆着：「畢竟美國這國家只有二百多年的歷史，西方文明也是一千幾百年的光景，而中國就是五千年文化的見證！真的不可以同日而語！」

我感激不盡的道：「謝謝你們。我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