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論:孫文是揭竿起義 還是連竿子都沒有?-藍弋丰 產業媒體總監

20150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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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我們的歷史課本,更該檢討的,是中國近代史的部分才對。
當課綱爭議事件演變到學生進佔教育部時,有支持學生的網友,製作諷刺圖文,反諷表示「反對孫文進佔公署」。這個拿國民黨革命史觀來反諷國民黨課綱支持者的作法固然是有創意,很不幸的是,孫文在清末搞那麼多次革命,還真的沒有佔領過公署,原因也很簡單,因為孫文清末革命都是在遠端遙控,派別人拋頭顱灑熱血,只有鎮南關起義時,聽聞起義軍佔領砲台,第二天連忙親臨現場,就這麼一次有到場而已。
網路反諷圖文所指的「進佔公署」,是指黃花崗之役,這次孫文當然也沒有到場,帶頭一度打進督署的是黃興。
在課綱爭議期間,又發生代表台灣參加世界青少年田徑錦標賽的撐竿跳小將葉耀文無竿可用棄賽事件,當時網友發表諷刺文章,也一樣拿孫文開刀,諷刺說孫文革命「第十一次才成功」,是因為之前十次都無竿可用,所以無法「揭竿起義」。
這個引用成語的政治諷刺固然有趣,不過,問題是,孫文革命並沒有「第十一次成功」這回事,因為被算成「第十一次」的武昌起義,跟孫文一點關係都沒有。
先前《弋論》談論秋瑾時,提到同盟會歸國派與留日派的分裂,當秋瑾等歸國派回國後,分裂還沒結束,1907年,日本政府覺得孫文在日本搞革命弄得清日關係緊張,決定給一筆錢要他離開日本,這件事最後引起光復會人士退會,但孫文自行其是,拿著日本政府給他的「遣散費」,以越南等地為基地發動了幾次革命,導致當時為法國殖民地的越南驅逐孫文出境,於是孫文索性與胡漢民、汪精衛在新加坡另立同盟會總部,稍後搬遷到馬來西亞的檳城,並且跟東京總部斷絕往來,姑且稱之為「南洋同盟會」。
孫文另立黨中央也啟發了宋教仁,過去孫文一直堅持在華南革命,但宋教仁等華中人,認為華中革命才是正確的路線,藉孫文離開日本的機會,宋教仁集合華中人組織以華中革命為目標的「中部同盟會」。
同盟會一分為三,以台灣政壇打比方,就好比泛藍分裂成三黨,孫文這個南洋同盟會就像當初新國民黨連線脫離國民黨另外創立新黨,宋教仁的「中部同盟會」相當於是親民黨。總不會有人說新黨代表國民黨吧。
再來談談武昌起義的經過,事情是這樣的,華中兩個革命組織文學社與共進會,在中部同盟會的撮合下合作,當時四川發生保路運動,雙方受到鼓舞,計畫在中秋節起義,不料有個共進會成員孟華臣發酒瘋搶軍械、砸營部,使得上級下令中秋節不放假且全城戒嚴,這下子中秋節起義計畫就泡湯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10月9日晚上,孫武想做幾個炸彈,竟然意外爆炸,不但炸傷孫武自己,還讓俄國租界警察聞聲前來破獲共進會革命基地,搜到革命黨人名冊、起義文告,文學社社長蔣翊武聞訊決定立即發動起義,但是還沒來得及動員,文學社總部先被破獲,蔣翊武勉強逃脫,文學社幹部有三十幾人被捕,兩組織幹部遭一網打盡,也不可能發動任何有組織計畫的起義了。
到頭來,不僅是孫文的華南革命連戰皆墨,連同中部同盟會、共進會、文學社的華中起義主張,也一樣成了笑話,就當革命黨的所有行動都要以一場「搞笑」蓋棺論定的時候,歷史卻開了所有人一個天大的玩笑。
10月10日白天,三名革命幹部遭公開處斬,列名名冊上的士兵人人自危,雖是共進會員但並非核心成員的熊秉坤,想說橫豎都是死,晚上就拼了吧,不過,自己死就死,不要連累朋友,工程營後隊第二排排長陶啟聖,是熊秉坤結拜兄弟陶啟元的弟弟,熊秉坤請陶啟元要他弟弟迴避,以免遭到波及。
陶啟聖知道了以後不但不迴避,還特別帶人去查勤,一見到正在擦槍的副班長金兆龍與士兵程定國,喝斥:「你們是想造反嗎?」兩人正在心煩意亂到底要不要造反,被這樣一問,回以:「造反又怎樣?」雙方一言不和打了起來,混亂中程定國先用槍托把陶啟聖打得頭破血流,又向陶啟聖開了一槍,這就是「武昌起義第一槍」。
熊秉坤聽到槍聲,這下不造反也不行了,一不作二不休,集合弟兄兵變,殺死營上不支持起義的軍官,往楚望台軍械庫出發;負責看守楚望台軍械庫的是左隊隊官吳兆麟,他曾加入過文學社前身日知會,但並非共進會或文學社成員,起義部隊缺乏軍官,強逼他加入革命行列,更竟然強迫推選他為起義軍的臨時總指揮官──這跟後來強逼一輩子沒參加過革命黨的黎元洪為革命領袖有異曲同工之妙。
到此,起義部隊雖然順利取得楚望台的軍械,但軍力也不過不到兩千人,而當時武昌的總兵力有一萬兩千多人,說起來要鎮壓起義綽綽有餘,美國歷史學家愛德華‧德瑞爾認為正常狀況下武昌起義「根本不應該會成功」,但瑞澂卻選擇離開總督府,到軍艦上指揮,造成指揮失靈,清軍大亂,就在這一連串的意外下,造就了辛亥武昌起義。
於是,孫文自己這麼說:「武昌之功,乃成於意外。」更表示武昌起義本身並非革命成功的主因:「……促革命之成功者,不在武漢之一著,而在各省之響應也。」
各省響應多是立憲派促成,就連武昌起義後的湖北,也是在立憲派人士湖北諮議局議長湯化龍支持下,才能穩定局勢成立軍政府。也就是說,整個革命成功,實在是靠立憲派的力量。
孫文為何這麼「客觀」「中肯」?當然是他自己也認定武昌起義和他無關,所以酸溜溜的說是「乃成於意外」、「不在武漢之一著」。
那麼為什麼歷史課本又要硬把孫文自己都不認的武昌起義,塞給孫文成為「第十一次」?美國歷史學者魏斐德一針見血的指出:「……必須要創造一段新的過去、新的歷史,以便建立統治的合法性,同時也需要製造革命遺產,好留傳後世,就例如創造『國父』……」
這個為了鞏固國民黨統治正當性而編造的架空歷史創作,對台灣造成很不好的影響,許多台灣人信奉「國父革命十一次終於成功」,不論做什麼事,不去檢討方向是否正確,方法是否有誤,認為一直重覆去做就總有一天會成功,卻不知道,事實上,一再重覆錯誤,永遠不會成功。
民國後,孫文又發動「二次革命」、「三次革命」(護法)、「二次護法」,通通失敗。孫文在清末十次革命,民國三次革命,總計十三次,全數失敗,沒有一次成功。
但是兵變意外造成各省響應,卻一次就成功。
或許,我們的歷史課本,更該檢討的,是中國近代史的部分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