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論：不分區流言風波　為何那麼討厭滕西華？-藍弋丰 產業媒體總監

傳言督保盟發言人滕西華可能列民進黨不分區名單，引起洪浩雲醫師為首，醫界全力反對，很快驚動蔡英文Facebook編輯澄清「不分區立委的提名委員會尚未開會」，一切純屬流言，這場風波就此告一段落，只留下後續討論餘波蕩漾，而張景森卻在Facebook上疑問道：「覺得她還不錯啊，為什麼那麼多醫生強烈反對她？」於是網友直接在底下回答「仇醫」。

滕西華一直以來有許多發言，不見得全都是與醫界意見相左，譬如說她強力抨擊僑胞「吃健保」，也曾反對精神科用藥每日限額政策，這些部份主張與醫界相同，那又為何給人「仇醫」的印象？平心而論，與其說是仇醫，不如說是「孟子症候群」。

當孟子周遊列國來到魏國，魏國當時的國君魏惠王（因為遷都到大梁，又稱為梁惠王）見到孟子，第一句話就問他說：「先生，您不遠千里而來，是不是帶來了什麼對我國國家利益有所幫助的策略呢？」

孟子一聽，就給梁惠王來了一大段訓話，說：「國王你幹嘛講什麼利益，世界上只有仁義而已啦！」然後劈頭罵了老半天，說要是都談利益，那麼大家就會都只關心利益，全國上上下下都談利益，國家就危險啦！只要講仁義就好了，何必談利益！

這跟滕西華有何關係？她曾經在專欄文章中有過這樣的論點：「我們吃的藥好不好、吃不吃得到好藥，和我們關心的程度與深度有關，只論價格，就被迫只能以價格回應。」你說，跟孟子的主張是不是挺類似？

很不幸的，吃的藥好不好、吃不吃得到好藥，就是跟價格有關，古人老早就知道「俗密（便宜東西）無好貨」，天真者幻想只要大眾拼命關心，大概是使用「念力」，藥品製造的成本就會自動下降，或是藥廠就會突然被催眠免費送藥，很不幸的是原物料與生產的一切需求都要成本，藥廠就算真的被催眠，也會因為虧損而倒閉。

在市場上，品管較好、效果較好、藥效穩定、副作用較低的藥物，因為對醫師與病人都有額外價值，所以可以採取更高的定價，賺得更多利潤，這是市場獎勵高水準的藥廠生產較佳的產品，當藥廠獲利高，就有更多資本投資研究中心與生產設備，以研發與生產更多好的藥物；相反的，品質不穩定因而療效差、副作用高的藥物，則只能以低價競爭，否則沒人想用。當一股扭曲市場的力量（譬如在台灣就是健保給付）強行規定只有低價時，市面上只剩下什麼樣的藥物，也就不難想像。

這個道理其實一般人都很清楚，譬如說，多數人不用說都明白，如果老是只要求便宜，那結果一定滿街都是黑心食品，飲料商想要便宜又效果穩定就會在飲料中攙塑化劑，採購豬油想要最便宜就會買到混了再製油。錢不是萬能，貴的商品固然不保證一定好，但沒錢是萬萬不能，便宜過頭的商品必然不可能是好貨。

梁惠王雖然不是歷史上特別英明的君主，也知道孟子的論調狗屁不通，不予理會，當然，不只梁惠王，基本上沒有哪國的國王會理孟子，很不幸的是，後世儒家卻把孟子捧為「亞聖」，結果把利益給污名化，到現代產生這麼多「孟子症候群」，滿口仁義道德，鄙視利益，覺得只要誰拿了一塊錢都是壞到極點。

事實上，做任何一件事都需要資源，誰提供資源給社會，社會就給予資源補償，這樣子這件事才會有資源可永續經營下去，在上古時代，最早是以物易物來換算資源，因為太麻煩了，所以發明了貨幣，也就是後世的錢，所以工作要領薪水，加班領加班費，是天經地義的事，但是看在「孟子症候群」眼中不是這麼回事，譬如說救人的醫生怎麼可以談錢呢？多個婦女團體曾經聯合召開記者會，反對醫師在半夜、非值班時間接生額外付費，說：「若能選擇，誰願意在夜間陣痛？」

但又誰願意在半夜睡到一半爬起來接生，還被說是天經地義，不用給予任何補償，只因為身為醫師，所以就「比較倒楣」？只因為病人已經付了健保費（但健保卻是點值打折付錢給醫院，醫院也沒有多付錢給醫師）？如果是這樣的話，若能選擇，誰願意當那個倒楣鬼，咦，好像可選擇耶！於是必然的下場就是產科醫師快速消失中，不久後台灣要生小孩恐怕得回到產婆時代。

病人的權益終究來自於醫療資源的充足，而醫療資源是由醫護人員所提供的，要保障病人權益，根本的辦法是保護醫療資源，而保護醫療資源，根本的辦法是改善醫療環境，就好像要保育動物，最根本要保護棲息地一樣，而這一切都需要錢，都要研究利益的分配，不能只憑滿口仁義道德。

「孟子症候群」或許不是真的討厭醫師，只是他們的異想天開，跟真實世界凡事需要資源運行的根本道理格格不入，老是主張要別人憑著仁義就去進行不可能的任務，當然會讓人覺得是跟我有仇、專來找麻煩的，談到醫，聽在醫界耳中是「仇醫」，談到藥，聽在藥廠耳中是「仇藥」，談到資本市場，聽在出過社會、上過班、做過生意的人耳中是「反商」或「仇富」。

其實他們可能不是特別仇醫、藥，或是仇富，只是沒有意識到孟子的那套從來就行不通而已。這次滕西華事件，民進黨或許覺得有點冤枉，但是也是一個自我檢視的良機，一個準執政的政黨，可得千萬遠離「孟子症候群」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