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遠弗作:澎湃翻譯風波-連清川 媒體人
2014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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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新聞刊登了編譯《經濟學人》封面文章What China Wants後,引起社會爭議。
我剛剛入行新聞的時候,媒體行業裡英文好的還不是很多。於是,我憑藉專業之利,以三腳貓的英語水平,居然很快就在我所服務的聲譽超高、人氣巨旺和規模龐大的南方日報集團中站穩了腳跟。
當然,佔便宜總是有副作用的。我很長時間就被「發配」到國際新聞部門中去,無法進入主流的國內調查新聞部門。對於一個血脈炙熱的年輕人而言,這無疑是一種巨大的痛苦。
可是,讓這種痛苦更加絕望的還在後面。在互聯網尚未全面流行的時代裡,報紙的翻譯文章乃是這個國家獲得外部信息的一個重要的窗口,選材、譯筆和準確性,都是對翻譯者的考驗。這對我都不是什麼:而是,在翻譯的過程中,我如何面對原文中的「敵對言論」?
那個時候,我所選的翻譯材料基本上來自於英美的幾大報刊,《紐約時報》、《時代周刊》、《美國新聞與世界報導》、《基督教科學箴言報》、《衛報》和《經濟學人》。
所以,這兩天,當我看到澎湃的翻譯風波事件時,就不免又想起當年自己身在前線時其實並不那麼美好的「金戈鐵馬」歲月來。不過,令我有點啞然失笑的是:人們所抨擊的「惡行」,其實已經執行了許多年了。
基本事實是的:8月25日上海《東方早報》所轄的新聞網站澎湃,刊登了編譯22日《經濟學人》所發表的封面文章What China Wants。27日,有微信公號發文《澎湃新聞的翻譯可信嗎?》,指摘澎湃在編譯文中,隱蔽了原文中的諸多不利中國的言論。由是迅速點燃在媒體行業中的質疑之聲。澎湃當即成為眾矢之的,被批「選擇性翻譯」,是為「愚民」。
澎湃被抓了個現行,與人們早前澎湃上線時的紛擾一脈相承。新聞界不曾停頓過對於澎湃是官方不惜巨資投入的新媒體時代宣傳機器的質疑。此次事件,正是「我早就說了吧」的心理映射。
如果澎湃的選擇性翻譯可以被定性為官方走狗的話,那我也只能懺悔。因為我在《南方都市報》、《南方周末》以及我眾多的評論中引述國外報章言論時,乃至直至今日,我也只能被定性位「官方走狗」。而後我恐怕要問一聲:哪個有編譯業務的媒體乃至機構,不曾如此「選擇性翻譯」?
中國大陸的新聞環境如何,其實盡人皆知。對於西方言論的翻譯,本身乃是一件極其敏感的業務。不但要求編輯在選材上需要毒辣,能夠從浩淼的材料中定位對中國讀者富有意義的文章,而且在翻譯能力上須要信達雅,還有非常重要的一點,乃是行內非常通行的「政治敏感度」。
編譯們必須傳達對於西方的觀念、觀點與觀察,而且必須安全地傳達,不以一時一事一文而戕害整個媒體以及同仁,這是一種共識。於是通常的操作便是翻譯其中的大部,屏蔽敏感言論躲避新聞審查以及隨後的可能發生的批判。
表達是一件困難的事情,選擇性表達乃是這個行業中每個人難言的痛楚。抓住一件本身痛楚、實則無奈、事實普遍的事情,來苛責與打壓澎湃,不知業界中人的心態到底是什麼?
寫作微信的行外人如此看待,倒也可以理解。另一方面也的確證明國人的外語水平增長(在我的時代裡反正從來沒有被抓到過),以及對於自由的嚮往,對於欺騙日復一日無法容忍。
德籍美國哲人列奧•斯特勞斯曾經寫作過一本書《迫害與寫作藝術》,論述在歷史之中,哲人們為了逃避迫害,乃發明了許多寫作的藝術,通過隱喻、反話、暗示等方式,將真實的意圖掩埋在表面行文之中。在中國,亦早有所謂「春秋筆法」一說,新聞界眾人運用嫻熟。
中國人民大學教授馬少華在《騰訊•大家》專欄上發文,認為要麼不翻譯,要麼就應該全文翻譯而後加按語的方式。後面的建議,也算春秋筆法的一種,媒體中人,早已爛熟於胸。至於前面一種,是要把中國新聞界與國外新聞做一個切割嗎?
對於中國新聞與言論邊界的拓展,我向來所持觀點就是「寸進」,每日能有一毫米的進步,便可欣喜。因而,我不但以為澎湃無過,並且有功。若說的確有瑕疵的話,或應在文後加註「有刪節」字樣,表明立場。
中國的事,向來是複雜的。簡單看待,就會與真實風馬牛不相及。但是理解上確實又有一個簡單的原則:看看是否能與當前的政治體制剝離。若能剝離,便可用常識判斷;若不能剝離,那就要戒慎恐懼了。